记得我在上海美专读书时，前苏联《艺术家》杂志上刊登过一幅漫画，至今仍深深地印在我脑海中。画的是一只小鸡刚从鸡蛋中孵育出来，便站立在破碎的蛋壳上，头顶着法兰西艺术家帽，即口出狂言“列宾不是艺术家”，这番寓意很深。诚然，青年人有一股想成名成家的热望是无可非议的，但仅有热望或空于言表而不脚踏实地去苦学、奋进，是很难在艺术上得到最后成功的。我时常警惕自己不要做徒有虚名的画家。
    从看到这幅漫画到现在已经四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又开始涉及美术教育的领地，校园的生活使我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自己做学生的经历。老师是那样的严厉、认真、诚恳而又慈祥，与此同时，同学们不择时机地刻苦发奋，起早摸黑地磨练自己的绘画技艺，历历在目。老师作的谆谆教导使我们渐渐地感悟到：在艺术上要有所造诣和发展，须具有扎实的功底和基础，来不得半点虚假。同学们倾注了全部美好的青春时光投身于梦中的艺术，即便是我们走出了校门，进入了理想的创作研究单位，莘莘学子作画仍保持校园的传统，天天坚持磨练基本功，巩固和发展在学校学的技艺，热悄不减当年，为之收益匪浅。
    而如今的校园，学生似乎不那么刻若，钻研学问的人并不成风，为之引发了我的思虑。想来，是不是当下生活条件太优越，学生们因而产生怕吃苦的缘故？是不是商品社会对文化的冲击，使学生们热切于急功近利的缘故？是不是眼前繁杂纷纭的艺术思潮蜂涌而至让学生们迷失艺术的真谛而想一步成名的缘故？……这种现象在美国也有。然而，就我在美国校园几年的生活来说，也并非仅仅如此。校园里的晚上，到处是学生自发组织的人体写生夜自修，模特儿费都是我们自己分摊的。老师对艺术设计专业的学生更是有严格的要求，如家庭作业晚交十五分钟就作不及格处理。老师指出：在竞争日趋严峻的社会里，你不能按时（dead line）完成设计稿，那么，这就意味着你将失去工作。由此我想，学校的教育系统不能任其自流，要强化教育的力度，严格规范教育要求，并形成一种共识，这是极为重要的。
    有些人在美术学院读了好几年书，在我看来，他们似乎没有进过美术学院一般。原因在于这些人只是在形式上进了美术学院，只有其名而无其实，从本质意义上，这类人没有入门。因此我们要认清“进美术学院”与“出美术学院”的辩证关系，概括起来讲，是从“有法”到“无法”的两个阶段，必须分两步走。“进美术学院”是学艺术的初级阶段，必须严格地按照艺术的规律为准则，进行科学的、系统的训练，学会运用绘画的工具来表述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的本质，掌握这本领并非易事，是非常艰巨的磨炼过程。而要“出美术学院”更是难上加难，也就是说，从初步阶段步入高级阶段是质的变化。在取得对艺术规律深刻了解的基础上升化，从而摆脱规范的束缚，做到“从心所欲不逾矩”，去追求自由自在的艺术天地。这是艺术发展的最高境界，谈何容易！
    经验告诉我们，欲速则不达。
    学校的教育对一个艺术家一生的发展起着极为重要的影响，理应重视，让大家来关心，让青年人健康成长，让一切的艺术家和其作品在历史的长河中界定，去伪存真，去沙存金，去粗存精。艺术是真诚的，历史是真实的。
2001.4.15